景元二十八年的春天，裕州城江岸上的柳树垂在河岸边，绿意盎然，十里长街上摊贩走卒来来往往，热闹得很。

清晨，江南水乡的雾霭渐渐消散去了。

鹿水巷道路平坦宽阔，只住着几户人家，都乃裕州官宦人家的府邸，左数第二家的宅邸白墙黛瓦，朱漆大门上悬着黑木匾额，上书知州府三个大字。

知州府后院，芙蓉居内室，一对儿缠枝花瓶摆在高几上，鎏金香炉里燃着清淡的香，绕过屏风，床榻边围了好几个人，都目露担忧。

祖母，祖母…

…

姜芙陷在昏睡中，双眼紧闭，额间冒着一层冷汗，口中不停唤着祖母，不要…

…

绣着精细花纹的帘帐被掀开，姜夫人从床榻边坐下，拿帕子给她拭去薄汗，又替她整理润湿的鬓发，满脸心疼之色。

可怜见的，你祖母早已故去多年，哪来的祖母。

姜夫人伸手握住女儿潮湿的手心，回头急急询问道，大夫，这孩子昨晚还好好的，今早却一直发胡话，叫也叫不醒，快给瞧瞧是不是做梦魇着了？

可是受了什么惊吓？

顾大夫一大早便被请来，刚气喘吁吁地站定。

他放下药匣，顺着姜夫人让开的位置，把手摸上脉搏，眯起眼睛准备好好诊治，床上的小姐却忽然挣扎起来。

囡囡？

姜夫人叫唤道。

姜芙眉间紧皱，面露痛苦之色，羽睫扇动几下后，才终于睁开眼睛。

佛祖保佑，可算醒了。

小姐…

…

要不要喝水？

姐姐醒啦！

周遭人声一入耳，脑袋就乱哄哄的，针扎似的疼。

姜芙的意识还沉浸在死前冰天雪地的寒冷中，室内温暖香气嗅入鼻腔，熟悉的让她想要流泪。

半响，姜芙在这混乱的眩晕中想撑起身，却又无力地跌回床榻。

囡囡，别急，就躺着吧，让大夫给你好好瞧瞧。

姜母轻轻按住姜芙的肩膀。

这声音温柔且熟悉，这几年，只有梦里才能听到。

姜芙循声望去，入眼便是姜夫人头上的玉石簪子，貌美的妇人正关切地看着她。

姜芙一看到，就瞪大眼睛，娘亲？

姜母应一声，欸。

这是怎么回事？

姜芙从没想过，有朝一日还能和亲人再见，还是如此年轻的母亲，头发依旧乌黑浓密，一点也没有缠绵病榻时的苍老凄凉。

姜芙不可置信地往旁边看去，年轻的丫鬟金翡，银翠都面目如生，鲜活灵俏。

她恍惚地想，这便是地府吗？

让自己得以和一家人团聚。

那父亲呢，哥哥呢？

这般想着，她忽地握住姜母的手，握的紧紧的，问道：娘，怎么只有你们，父亲和哥哥呢，是已经走过黄泉路了吗？

说完，又指着身穿灰袍的顾大夫问：这是谁，来接我们的阴差吗？

说什么胡话！

姜母听后温柔慈爱的神色霎时褪去，毫不心疼地往姜芙手上一掐，接着冲大夫歉意微笑，这孩子，得让大夫给你好好瞧瞧，治治脑子。

胳膊上痛意袭来，姜芙神智一清——这不是梦，死人不会感到疼痛…

…

想通后，她看着周围人熟悉的面庞，眼中几欲涌出泪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