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母紧张道,欸,多大人了,怎么哭了?
是不是娘掐疼你了?
姐姐哭鼻子,羞羞!
随着孩童稚气的声音,一个圆溜溜的脑袋也从床榻边探出来。
小孩约莫两三岁大,穿着水红色小衫子,露着半截白嫩藕节般的手臂,只有床榻高,竟然是年幼的弟弟姜顽。
姜芙看着他,骤然想起,自己死时,弟弟已经六岁,大冬天患了咳疾,还在床上发着烧。
自己现在来了这儿,那弟弟怎么办?
一想到这儿,这下倒好,姜芙勉强忍住的眼泪一下子开了闸门,姜顽被吓到,也跟着姐姐哭起来。
娘亲。
姜芙扑倒在姜母怀中,抱的紧紧的,痛哭出声,似要哭尽这几年独自一人经历的心酸委屈。
宅子里轰然热闹起来。
姜夫人没了办法,又被哭的脑袋疼,方想起正事,让大夫细细把脉,姜芙自然没什么病疾,只开了几剂安神药。
尔后姜夫人亲自拿厚厚的红封将冷落已久的大夫送出去,打着哭嗝的姜顽也被丫鬟金翡牵走。
屋子里,姜芙顾不上虚弱的身体,掀开锦被,直奔梳妆台,泛黄的铜镜,清清楚楚照出她没有经历过风霜,犹带着稚气的娇美面容。
青丝如绢,额角秀致,眸如春水,丹唇一点。
慢慢的,姜芙呆坐在椅子上,她这是重回闺阁时?
明明她已经死在新帝上位元年,死前的痛苦还清清楚楚。
那个名义上的祖母冷冷盯着她,祁姜氏,你不守妇道,与外男苟合,你走吧,我们家容不下你。
若是真能走得了,倒也是好事一桩。
那日下着雪,朔九寒冬,冷风呼啸,她被推到结着碎冰的池塘里,身体越来越重,沉到塘底,污泥沾了满身。
银翠的声音忽然打断她的思绪—— 小丫鬟记起昨夜小姐的吩咐,欲言又止道:小姐,你忘了?
祁公子还在食满楼等你呢。
祁公子?
祁延之?
听到这个名字,姜芙咬牙,直到口中泛起血腥气来,才平复心情问,现在是多少年?
小姐莫不是睡一觉睡傻了,银翠暗暗觑着她的神色,答道:景元二十八年呀,祁家一行人五日前刚到裕州码头,来给小姐送定亲礼的。
景元二十八年…
…
姜芙喃喃自语,是了,这一年,她与祁延之定亲,也是这一年,父亲将会接到朝廷调令,升调詹事府,姜家时隔二十年,终于举家返京。
尔后几年,朝堂诡谲,腥风血雨,家破人亡,不外如是。
银翠还在絮絮叨叨—— 当天,那货船载着聘礼,足足好几大船呢!
银翠又想起那天的场面,姜家出了好大的风头,丫鬟小厮们都与有荣焉。
毕竟,来求娶他们家小姐的,可是京城祁家的嫡出公子啊!
人长得俊,还有才名在外,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。
听说,一直和小姐争风头的隔壁刘通判家小姐知道后,气得撕了好几条帕子呢!
姜芙冷笑,是啊,若不是提前得知了父亲即将升任的一些消息,祁家送的就不是聘礼,而是一纸退婚书了。
去,让小厮送口信过去,就说我不去了。
啊,小姐…
…
银翠不明白,今日过后,祁公子可就要坐船回京城去了。
昨夜小姐还吩咐好几遍,让自己提醒她赴约,生怕误了时辰。
姜芙瞪她一眼:还不快去!
银翠拖着脚步,还没走出房门,前厅的丫鬟就跑来传话,小姐,老爷和公子回来了。